由於榮格在醫學與心理治療上的訓練背景,以及其自然科學家的身分取向,我們可以想見榮格的學術著作必然披掛著科學實證主義的外衣。然而,我們可以從幾個方面,看出榮格其實本然具足了現象學理解與詮釋的取向。其一是榮格與佛洛伊德在許多基本立場上的尖銳對立:
佛洛伊德
1. 是位化約論者,專注於找出最底層基本的因素,而不顧及事務的整全面貌;
2. 是位決定論者,關注過去的/歷史的影響因素,而非當下的/言詮的脈絡;
3. 信奉笛卡兒的主客二元對立論,採取真理的符應說,認為理論與外在的事態相符合即為真理,與理論建構者的文化與歷史背景無關);
4. 相信心理治療師在治療過程中的權威與超然的立場。
而榮格在實際上對上述的這些立場都提出過批判與反對。Robert Steele(1982)認為榮格根本就是一位詮釋取向的學者,指出榮格與佛洛伊德唱反調的方方面面,正好是看出榮格採取現象/詮釋取向的地方。
榮格
1. 將病人與個案視為意義的承載者,尋求找尋生命的意義與方向,而不是僅僅是一個沒有主體性的對象(object)。
2. 注重當下意義生成的脈絡,以及個體於未來的成長與展望。
3. 十分謹慎地去探尋自身在科學歷史脈絡上的定位,接受真理的建構觀(認為真理是在一個特定歷史、文化與權力運作下,眾人所構造出來的學理與信念),而非一位素樸的實徵論者(以為自己提出普世皆然的理論與發現)。
4. 在治療的過程中視病人為對話的對象,治療師參與在對話與言詮的過程中,成為治療過程中的同伴。
Steele特別強調在主客二元對立的立場下,治療師扮演主體的角色,以既有的理論概念去框架作為對象的病人,完全打斷了意義生成與詮釋循環(hermeneutic circle)的過程。言下之意是他所認識的榮格並不採取那樣的立場。
※理解—是一種不帶預設立場的認識過程,以找到意義為目標。
※解釋—則是帶著既定理論框架去解析與解說對象,以找出問題的成因與機轉為目標。
在現象學詮釋學盛行的人文學科中,我們經常可以聽見學者聲稱自己採取「同情式的理解」,即採取現象詮釋的取向。這與科學實證主義先具備理論學說,再以之為框架來檢視資料或者「解釋」病人的致病歷程,可以說是全然地對立不同。呂格爾就曾經說佛洛伊德是位獨斷的詮釋者,意思是說佛洛伊德全心全意地在用其唯一的一種理論來「解釋」病人的生病。榮格則是與佛洛伊德相對地採取了「理解」而非「解釋」的立場。
原型心理學創始人,榮格學派的精神分析師James
Hillman(1974)就曾經說過榮格在操作上,非常地符合由狄爾泰、尼采與雅斯培等學者一脈相承的「理解心理學」(psychologies of understanding)傳統。看來榮格除了是詩意的榮格,更是位理解的榮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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